第二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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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十四章
距寒假的來臨只有不到一節課的時間，不少學生的屁股都坐不住了，平日裏空洞的眼睛此刻好似塞滿了璨璨星辰，緊張和期待化為實體，將每一個孩子都包裹其中。
楚曉暮說不上來自己到底開不開心，雖然他在學校的生活絕對算不上快活，但放了寒假就意味著他又要回到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，著實也好不到哪去。
他看著周圍學生歡欣鼓舞的樣子，不由地有些羨慕。
他們家裏的親人一定都在等著他們吧。
現在學校門口應該停滿了父母來接孩子回家的小轎車，還有很多家長騎著小電驢悠閑地占據著視野最好的地段，三五成群地嘮著閑話，但最後的話題總會落到學生的成績上。
孩子成績好的家長揚眉吐氣，總是佯作抱怨地說長道短，自個崽子不爭氣的爸媽則像是挨老師訓的小學生，皺著鼻子苦著臉，哪怕是再事業有為的人也會覺得自己臉上無光，只能憋著一肚子怨氣聽對方看似熱心傳授實則炫耀自誇的育兒心經。
每個學生都會在出校門的那一刻拼命尋找自己的爸媽，無論他們父母的態度如何，總是專程來尋他們的，他們都有去處。
楚曉暮沒有。
他像是一株浮萍，看似瀟灑，卻是沒有根的，總是拼了命地往沒有風雨的地方漂，不論多大點水花都怕的要死。
當他被變幻無常的歲月搞得暈頭轉向時，一擡頭，卻看見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擋著風霜雨雪。
就他沒有。
就他是沒有根的。
連個去處都沒有。
於是他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動，假裝自己根本不帶怕的，裝作自己也有人護著的樣子。
裝到最後，差點連自己都信了。
下課鈴一響，學生們好似被宣布服刑結束的囚犯，肉眼可見地都輕松下來，手腳麻利地收拾完東西，一個接一個地飛出教室，嘰嘰喳喳的說笑聲中夾雜著幾聲歡呼，悠揚的口哨忽遠忽近地傳來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消散。
楚曉暮看著落日餘暉為奔跑的學生們裁剪上一層燦爛的剪影，每個人都肆意而張揚地沖向校門口，只有他晃晃悠悠地背著書包慢騰騰地挪步子，像是一條歡快奔騰的溪流中死氣沈沈的頑石。
他沈默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著駛向頓來街的公交，站在他身旁的一夥學生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麽，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誇張大笑，直吵得他耳朵疼，於是他掏出一直保存在劉麗辦公室的手機，默默地帶上了耳機。
手機已經很舊了，按開機半天都沒反應，過上好一會才磨磨唧唧地蹦出幾個晦暗不明的標識，活像垂垂暮老的老人，直讓人擔心這一口氣上不來就廢了。
手機運行內存也只有少的可憐的32GB，除了音樂根本沒有別的娛樂軟件，可以說比板磚也沒有用了多少。
可它依然是楚曉暮最寶貝的物品。
因為這是他媽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。
那個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網名“歡歡喜喜”他也根本舍不得改。
微信頭像是以前安小暮在院子裏種的一盆子野花，看著它，楚曉暮恍惚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。
他那會還是有家的。
不遠處一輛306路公交駛來，楚曉暮背著他那空蕩蕩的書包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戴著耳機靜靜地看著窗外，看上去冷淡而疏離，就像是一座外形精致冰冷的雕像。
他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像，只有晦暗不明的天際和灰蒙蒙的低矮建築，煤礦長期的開采使得這座小城的空氣質量極其差勁，空氣中漂浮的細小顆粒令整座城市看上去慘淡破敗。人口流失極其嚴重，年輕人幾乎都不願在這裏虛度年華。
楚曉暮不一樣。
他的心境便好像這座小城一樣，日漸消沈下去，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，像是與別人隔著一層薄膜，他能看清周圍人的一切，但卻怎麽也無法融入。
好像被所有人都遺忘在了角落。
他安靜地看著看著車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，忍不住想象他們背後的故事，希望能在他們平凡的面龐上看出獨一無二的人生經歷和悲歡離合。
無數神色匆匆的人的命運好似在這一刻交織，在茫茫人海中隨意地瞥了對方一眼，下一刻又各奔東西，什麽都不會留下，什麽也不會記得。
楚曉暮常常在想，他也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嗎？
就這樣在無數個日月轉換間忙忙碌碌，根本不會有人記得他，也不會有誰在他的記憶深處留下難以泯滅的印跡。
來這世上走一遭也不過如此。
一點意思都沒有。
突然，一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闖入眼簾。
少年穿著龍鳳中學天藍色的校服，個子高腿長，哪怕是最大號的校服都有一截腳脖子露在外面，側臉輪廓分明，線條硬朗，鼻梁高挺而眉目深刻，整個人就像是寒風中勁挺的松竹。
是林燁。
楚曉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他說不上這是什麽感覺，心裏莫名的有了一股充實感，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漂泊了許久終於見到了島嶼。
他不由地一直註視著他。
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板，那個耀眼的少年成了眼裏所有的風景。
路口碰到了紅綠燈，林燁停下車子，一只大長腿撐住了地面，看上去無比瀟灑，就像是校園劇男主一樣惹人註目。
這家夥還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耍帥，楚曉暮忍不住默默吐槽。
就像是心有靈犀般的，一直盯著路口紅綠燈的林燁突然轉頭，與不遠處坐在車裏偷看他的楚曉暮視線正好對上了。
楚曉暮：“……”
還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，楚曉暮就趕緊把腦袋壓得低低的，心裏莫名湧上一股做賊心虛的尷尬。
好在這時綠燈亮了，公交車又緩緩行駛起來。
林燁應該不在了吧……
楚曉暮偷偷掃視一下四周，卻與一個小姑娘對上了目光，女生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，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，還去拉坐在自己旁邊的好閨蜜，悄聲說著什麽，滿臉的興奮藏都藏不住，另一個姑娘一臉不可置信地往這邊看，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直接誇張地“哇哦”了一聲。
這可把楚曉暮嚇得不輕，他只覺得自己頭皮都發麻了，手心裏滲出一層冷汗。
為什麽要看他……
難道是他長得很像小醜？！
還是他臉上有什麽臟東西？
楚曉暮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，忍不住去看那痕跡斑斑的車窗，企圖在上面照出自己的臉龐。
“曉暮……楚曉暮！”
楚曉暮聽到車外似乎有人在叫自己，一個荒謬的想法在腦海裏浮現。
奶奶個腿，該不會是……
他緩緩看向車外，心裏說不上是期待還是驚悚。
窗外的少年衣擺翻飛，像是一只展翅翺翔的飛鳥，緊緊地跟在公交車的旁邊，楚曉暮只能看到他烏黑濃密的發頂。
……果然是林燁這個狗。
楚曉暮只覺得自己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，他忍不住一把推開車窗，沖林燁大喊：“你個臭傻逼過來幹嘛！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啊！”
“放心！”林燁車子蹬得飛快，也沖他大聲嚷嚷，“我可是老司機了！”
“老司機你個頭！跟過來幹嘛！”
“這不是怕你一路上太寂寞了，過來陪你解解悶嘛！”林燁大言不慚。
楚曉暮氣不打一處來，也不知道是在生氣自己偷看被發現了，還是在惱這家夥一點也不註意安全。
林燁這個臭傻逼總是這樣，老是不經過他同意就闖到他的世界裏來，將一切都搞得翻天覆地，完事了還一副沒事人的模樣，徒留他一個人不知所措，只能通過張牙舞爪來掩飾自己的茫然。
真是太可恨了。
楚曉暮氣哼哼地扭頭不理他，一轉頭，就看到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緊緊盯著他，一副吃瓜群眾的八卦樣。
楚曉暮：“……”
一個人是偷看，可當一群人一起看的時候，被看的人反倒成了猴。
靠著車窗的其他人顯然也看到了窗外的顯眼包林燁，眼珠子都緊緊地盯著窗外肆意張揚的少年，甚至有人為了看得更清楚些，直接站起身打開車窗，半個身子都恨不得伸出去。
左邊的人也坐不住了，不顧車廂的顛簸，七扭八拐地在擠在窗戶旁看熱鬧，不一會，車窗前就擠滿了腦袋，楚曉暮被一個大叔的將軍肚死死地抵在車壁動彈不得，內心叫苦不疊，他從來沒有和這麽多陌生人近距離接觸過，一時間從車窗跳下去的心都有了。
擠在車窗旁的人群時不時發出一陣“哇哇”的讚嘆聲，楚曉暮一只手勉強扒住窗沿，顫顫巍巍地直起小半個身子，艱難地看向窗外。
只見林燁這家夥在又一個紅燈前來了個漂亮的飄移，帥氣地停車，又迎來了一陣喝彩。
擠著楚曉暮的那個大叔唾沫橫飛地開始搭話：“小子，你車技不錯嘛！啥時候和叔切磋一下啊！”
林燁也不怯生，很大方地笑著說：“行啊，叔你可得讓讓我。”
有潑辣的姑娘大聲朝他喊：“帥哥，留個電話唄！”
林燁一臉淡定：“不好意思啊美女我還沒有電話號碼呢，我還是學生。”
女孩悶悶不樂：“我也是學生啊……”
有人認出他們身上龍鳳中學的校服，嘖嘖稱奇：“不愧是龍鳳中學的學生，學習好，這身體素質也倍棒。”
楚曉暮對這句話感到十分好笑，這些人還真是先入為主，要是親眼去他們學校看看，就會發現大部分學生都像行屍走肉，很少笑，也懶得說話，只能天天撲到成堆的試題中，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青春和朝氣，每晚下自習都像是拍活死人黎明。
只有林燁是例外。
他似乎對生命都充滿了熱愛，無論對誰都不吝釋放善意。
真是個傻子。
林燁還在和車內的人閑聊，有人問他：“小子，你跟在這幹啥，車這有你認識的人啊？”
“有啊。”林燁壞笑著，“我來找我朋友，我有話和他說。”
楚曉暮“……大哥求你別cue我行不。”
“哎，你朋友就是他吧！”有好事者指著楚曉暮，“長得還挺人模狗樣的。”
楚曉暮額角青筋暴起，嘴角抽搐，他媽的，不會用詞別用。
“哎哎哎，你朋友叫你呢！”有熱心的大媽使勁推搡他，急得不行，“你快應他啊！”
頓時所有人都看向楚曉暮，令他如坐針氈，幾十道目光仿佛化若實體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楚曉暮被逼的沒法，只能看向車外，對上林燁極燦爛的笑臉：“……幹嘛。”
不遠處紅燈只剩下幾秒，他看著林燁如暖陽般溫柔的笑意，只覺得頭暈目眩，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勁去管車廂裏的其他人，眼裏只剩下那個英俊的少年。
“我是想說……”林燁深深地望著他，露出一顆小虎牙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容納了萬千星輝，讓人不自覺地陷入其中難以自拔，“再見。”
楚曉暮渾身一震，睜大了眼睛，心裏五味雜陳，酸甜苦辣鹹都一口氣湧了上來，半邊身子都是麻的，各種紛繁覆雜的感情堵的他胸口生疼，交織成了五彩斑斕卻又難以辨別的情緒。
到最後，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眶濕了。
還沒來得及說什麽，公交車就“噗”的一聲駛向前方，只留下身後的少年漸行漸遠，逐漸變成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。
楚曉暮緊緊地盯著林燁，根本舍不得眨眼，直到什麽都看不見。
終於只剩下了他一個人。
再見了。
林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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距寒假的來臨只有不到一節課的時間，不少學生的屁股都坐不住了，平日裏空洞的眼睛此刻好似塞滿了璨璨星辰，緊張和期待化為實體，將每一個孩子都包裹其中。
楚曉暮說不上來自己到底開不開心，雖然他在學校的生活絕對算不上快活，但放了寒假就意味著他又要回到寄人籬下看人眼色的日子，著實也好不到哪去。
他看著周圍學生歡欣鼓舞的樣子，不由地有些羨慕。
他們家裏的親人一定都在等著他們吧。
現在學校門口應該停滿了父母來接孩子回家的小轎車，還有很多家長騎著小電驢悠閑地占據著視野最好的地段，三五成群地嘮著閑話，但最後的話題總會落到學生的成績上。
孩子成績好的家長揚眉吐氣，總是佯作抱怨地說長道短，自個崽子不爭氣的爸媽則像是挨老師訓的小學生，皺著鼻子苦著臉，哪怕是再事業有為的人也會覺得自己臉上無光，只能憋著一肚子怨氣聽對方看似熱心傳授實則炫耀自誇的育兒心經。
每個學生都會在出校門的那一刻拼命尋找自己的爸媽，無論他們父母的態度如何，總是專程來尋他們的，他們都有去處。
楚曉暮沒有。
他像是一株浮萍，看似瀟灑，卻是沒有根的，總是拼了命地往沒有風雨的地方漂，不論多大點水花都怕的要死。
當他被變幻無常的歲月搞得暈頭轉向時，一擡頭，卻看見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父母擋著風霜雨雪。
就他沒有。
就他是沒有根的。
連個去處都沒有。
於是他也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不動，假裝自己根本不帶怕的，裝作自己也有人護著的樣子。
裝到最後，差點連自己都信了。
下課鈴一響，學生們好似被宣布服刑結束的囚犯，肉眼可見地都輕松下來，手腳麻利地收拾完東西，一個接一個地飛出教室，嘰嘰喳喳的說笑聲中夾雜著幾聲歡呼，悠揚的口哨忽遠忽近地傳來，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慢慢消散。
楚曉暮看著落日餘暉為奔跑的學生們裁剪上一層燦爛的剪影，每個人都肆意而張揚地沖向校門口，只有他晃晃悠悠地背著書包慢騰騰地挪步子，像是一條歡快奔騰的溪流中死氣沈沈的頑石。
他沈默地站在公交站牌下等著駛向頓來街的公交，站在他身旁的一夥學生正在熱烈地討論著什麽，時不時爆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誇張大笑，直吵得他耳朵疼，於是他掏出一直保存在劉麗辦公室的手機，默默地帶上了耳機。
手機已經很舊了，按開機半天都沒反應，過上好一會才磨磨唧唧地蹦出幾個晦暗不明的標識，活像垂垂暮老的老人，直讓人擔心這一口氣上不來就廢了。
手機運行內存也只有少的可憐的32GB，除了音樂根本沒有別的娛樂軟件，可以說比板磚也沒有用了多少。
可它依然是楚曉暮最寶貝的物品。
因為這是他媽留給他的唯一一樣東西。
那個和他年齡完全不符的網名“歡歡喜喜”他也根本舍不得改。
微信頭像是以前安小暮在院子裏種的一盆子野花，看著它，楚曉暮恍惚又想起了以前的日子。
他那會還是有家的。
不遠處一輛306路公交駛來，楚曉暮背著他那空蕩蕩的書包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，戴著耳機靜靜地看著窗外，看上去冷淡而疏離，就像是一座外形精致冰冷的雕像。
他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景像，只有晦暗不明的天際和灰蒙蒙的低矮建築，煤礦長期的開采使得這座小城的空氣質量極其差勁，空氣中漂浮的細小顆粒令整座城市看上去慘淡破敗。人口流失極其嚴重，年輕人幾乎都不願在這裏虛度年華。
楚曉暮不一樣。
他的心境便好像這座小城一樣，日漸消沈下去，幹什麽都打不起精神，像是與別人隔著一層薄膜，他能看清周圍人的一切，但卻怎麽也無法融入。
好像被所有人都遺忘在了角落。
他安靜地看著看著車窗外形形色色的路人，忍不住想象他們背後的故事，希望能在他們平凡的面龐上看出獨一無二的人生經歷和悲歡離合。
無數神色匆匆的人的命運好似在這一刻交織，在茫茫人海中隨意地瞥了對方一眼，下一刻又各奔東西，什麽都不會留下，什麽也不會記得。
楚曉暮常常在想，他也是這些人當中的一員嗎？
就這樣在無數個日月轉換間忙忙碌碌，根本不會有人記得他，也不會有誰在他的記憶深處留下難以泯滅的印跡。
來這世上走一遭也不過如此。
一點意思都沒有。
突然，一個騎著自行車的身影闖入眼簾。
少年穿著龍鳳中學天藍色的校服，個子高腿長，哪怕是最大號的校服都有一截腳脖子露在外面，側臉輪廓分明，線條硬朗，鼻梁高挺而眉目深刻，整個人就像是寒風中勁挺的松竹。
是林燁。
楚曉暮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。
他說不上這是什麽感覺，心裏莫名的有了一股充實感，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漂泊了許久終於見到了島嶼。
他不由地一直註視著他。
四周的一切似乎都成了無關緊要的背景板，那個耀眼的少年成了眼裏所有的風景。
路口碰到了紅綠燈，林燁停下車子，一只大長腿撐住了地面，看上去無比瀟灑，就像是校園劇男主一樣惹人註目。
這家夥還真是什麽時候都不忘耍帥，楚曉暮忍不住默默吐槽。
就像是心有靈犀般的，一直盯著路口紅綠燈的林燁突然轉頭，與不遠處坐在車裏偷看他的楚曉暮視線正好對上了。
楚曉暮：“……”
還沒看清他臉上的表情，楚曉暮就趕緊把腦袋壓得低低的，心裏莫名湧上一股做賊心虛的尷尬。
好在這時綠燈亮了，公交車又緩緩行駛起來。
林燁應該不在了吧……
楚曉暮偷偷掃視一下四周，卻與一個小姑娘對上了目光，女生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，忍不住一直盯著他看，還去拉坐在自己旁邊的好閨蜜，悄聲說著什麽，滿臉的興奮藏都藏不住，另一個姑娘一臉不可置信地往這邊看，卻在看到他的一瞬間直接誇張地“哇哦”了一聲。
這可把楚曉暮嚇得不輕，他只覺得自己頭皮都發麻了，手心裏滲出一層冷汗。
為什麽要看他……
難道是他長得很像小醜？！
還是他臉上有什麽臟東西？
楚曉暮覺得這種可能性非常大，忍不住去看那痕跡斑斑的車窗，企圖在上面照出自己的臉龐。
“曉暮……楚曉暮！”
楚曉暮聽到車外似乎有人在叫自己，一個荒謬的想法在腦海裏浮現。
奶奶個腿，該不會是……
他緩緩看向車外，心裏說不上是期待還是驚悚。
窗外的少年衣擺翻飛，像是一只展翅翺翔的飛鳥，緊緊地跟在公交車的旁邊，楚曉暮只能看到他烏黑濃密的發頂。
……果然是林燁這個狗。
楚曉暮只覺得自己替人尷尬的毛病又犯了，他忍不住一把推開車窗，沖林燁大喊：“你個臭傻逼過來幹嘛！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啊！”
“放心！”林燁車子蹬得飛快，也沖他大聲嚷嚷，“我可是老司機了！”
“老司機你個頭！跟過來幹嘛！”
“這不是怕你一路上太寂寞了，過來陪你解解悶嘛！”林燁大言不慚。
楚曉暮氣不打一處來，也不知道是在生氣自己偷看被發現了，還是在惱這家夥一點也不註意安全。
林燁這個臭傻逼總是這樣，老是不經過他同意就闖到他的世界裏來，將一切都搞得翻天覆地，完事了還一副沒事人的模樣，徒留他一個人不知所措，只能通過張牙舞爪來掩飾自己的茫然。
真是太可恨了。
楚曉暮氣哼哼地扭頭不理他，一轉頭，就看到整個車廂的人都在緊緊盯著他，一副吃瓜群眾的八卦樣。
楚曉暮：“……”
一個人是偷看，可當一群人一起看的時候，被看的人反倒成了猴。
靠著車窗的其他人顯然也看到了窗外的顯眼包林燁，眼珠子都緊緊地盯著窗外肆意張揚的少年，甚至有人為了看得更清楚些，直接站起身打開車窗，半個身子都恨不得伸出去。
左邊的人也坐不住了，不顧車廂的顛簸，七扭八拐地在擠在窗戶旁看熱鬧，不一會，車窗前就擠滿了腦袋，楚曉暮被一個大叔的將軍肚死死地抵在車壁動彈不得，內心叫苦不疊，他從來沒有和這麽多陌生人近距離接觸過，一時間從車窗跳下去的心都有了。
擠在車窗旁的人群時不時發出一陣“哇哇”的讚嘆聲，楚曉暮一只手勉強扒住窗沿，顫顫巍巍地直起小半個身子，艱難地看向窗外。
只見林燁這家夥在又一個紅燈前來了個漂亮的飄移，帥氣地停車，又迎來了一陣喝彩。
擠著楚曉暮的那個大叔唾沫橫飛地開始搭話：“小子，你車技不錯嘛！啥時候和叔切磋一下啊！”
林燁也不怯生，很大方地笑著說：“行啊，叔你可得讓讓我。”
有潑辣的姑娘大聲朝他喊：“帥哥，留個電話唄！”
林燁一臉淡定：“不好意思啊美女我還沒有電話號碼呢，我還是學生。”
女孩悶悶不樂：“我也是學生啊……”
有人認出他們身上龍鳳中學的校服，嘖嘖稱奇：“不愧是龍鳳中學的學生，學習好，這身體素質也倍棒。”
楚曉暮對這句話感到十分好笑，這些人還真是先入為主，要是親眼去他們學校看看，就會發現大部分學生都像行屍走肉，很少笑，也懶得說話，只能天天撲到成堆的試題中，完全沒有這個年紀的青春和朝氣，每晚下自習都像是拍活死人黎明。
只有林燁是例外。
他似乎對生命都充滿了熱愛，無論對誰都不吝釋放善意。
真是個傻子。
林燁還在和車內的人閑聊，有人問他：“小子，你跟在這幹啥，車這有你認識的人啊？”
“有啊。”林燁壞笑著，“我來找我朋友，我有話和他說。”
楚曉暮“……大哥求你別cue我行不。”
“哎，你朋友就是他吧！”有好事者指著楚曉暮，“長得還挺人模狗樣的。”
楚曉暮額角青筋暴起，嘴角抽搐，他媽的，不會用詞別用。
“哎哎哎，你朋友叫你呢！”有熱心的大媽使勁推搡他，急得不行，“你快應他啊！”
頓時所有人都看向楚曉暮，令他如坐針氈，幾十道目光仿佛化若實體，壓得他喘不過氣來。
楚曉暮被逼的沒法，只能看向車外，對上林燁極燦爛的笑臉：“……幹嘛。”
不遠處紅燈只剩下幾秒，他看著林燁如暖陽般溫柔的笑意，只覺得頭暈目眩，再也沒有多餘的心勁去管車廂裏的其他人，眼裏只剩下那個英俊的少年。
“我是想說……”林燁深深地望著他，露出一顆小虎牙，眼睛亮晶晶的好似容納了萬千星輝，讓人不自覺地陷入其中難以自拔，“再見。”
楚曉暮渾身一震，睜大了眼睛，心裏五味雜陳，酸甜苦辣鹹都一口氣湧了上來，半邊身子都是麻的，各種紛繁覆雜的感情堵的他胸口生疼，交織成了五彩斑斕卻又難以辨別的情緒。
到最後，他只知道自己的眼眶濕了。
還沒來得及說什麽，公交車就“噗”的一聲駛向前方，只留下身後的少年漸行漸遠，逐漸變成一團模糊不清的影子。
楚曉暮緊緊地盯著林燁，根本舍不得眨眼，直到什麽都看不見。
終於只剩下了他一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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